Dampened pendulum 停摆 06
最终篇
*建议先回顾上文再进行阅读
06
如果很多年后再说起这段往事，尹净汉会宁愿把它说成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在凌晨来临之际醒来前的一分钟努力在睡眠的尾声用尽全力想要抓住，却像在游泳池里用手臂抱起池水的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听着、感受着水从胸前滑落，无法停留。但起码水有形，而梦没有。
凌晨时分尹净汉捡起地上已经停止了震动的手机，有十几个来自dk的未接电话，还有最上面一条信息：“哥我没带房卡，估计你已经睡了，我在胜宽他们房间。”
尹净汉坐起来径直走进了洗手间。他要好好清理自己，不仅是身体，还有头绪。
他在想，就这样吗？从前日子里百般折磨、像猫爪子般将他的心挠成碎棉花的事情，就这样在酒精的作用下轻而易举地消散了。尹净汉将镜子上的水雾抹开，映出他白净而略显疲惫的脸。他逼迫自己直视自己的眼睛，他想问问镜子里的这个人，即使在从前的日子里他已经问了自己千万遍：你爱他什么？他又会爱你什么？
爱他体贴，爱他帅气，爱他阳光般璀璨又强大的自信与生命力，也爱他时不时冒出的孩子气。
但容颜会老去，再锐利的聪颖也会在时光的浪潮里与其他平平无奇的石子一同被打磨成沙。而他会爱你什么呢？
尹净汉一惊，耳边又回荡起崔胜澈如同搁浅的鱼般不断反复呢喃的一句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当时的触感、温感一同复苏，这让尹净汉回过神来。
他走出浴室，借着浴室的光，崔胜澈熟睡侧脸的剪影被投射在背后的墙面上。他蜷在被子里的样子特别像贪恋怀抱的孤零零的小狗，在寂静的黑夜只听见很轻很轻的鼻息声，毫无平日舞台上充满攻击性的模样。而这幅画面与崔胜澈含泪的双眼一起，在尹净汉眼前交叠着，如同夕阳西下水面微波反射着的光。从何时起他开始真正迷恋上这双眼睛？忽然间尹净汉心中有了答案。
2018年那个夏天的尾巴，空气依旧炙热得快要凝固，但却比不上演唱会现场气氛的直白热烈，像是临近飓风过境时畅快淋漓的暴雨，连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往外迸着新鲜的水汽。
依依不舍走到演唱会的尾声，在净汉一个人发言的时候，他知道崔胜澈就在他身后，如同他平常一贯的风格，“偷偷摸摸”地，在他身后故作可爱，做着鬼脸。
他甚至可以用身体肌肤的毛孔感受到他标志性的香气，在渗透进周围环境空气的每一个分子里。
但没想到这么近。
近到尹净汉想故意突然转头将他抓个正着，崔胜澈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这样在聚光灯下，在万人瞩目之下，两对目光就这样赤裸裸地、直愣愣地碰撞在一起，撞得尹净汉大脑一片空白。反倒是抓人者比被抓者先慌了。
直到很多年以后，尹净汉还是能清晰地想起民那个夜晚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语重心长的那句话：
“有的人的眼睛天生多情，你千万别被骗了。”
但是当时的他还并不懂得如何警惕。
但他的潜意识清晰地告诉自己，他完了。大脑已然放空的躯体仅仅依赖着本能在做生理性的呼吸动作，但心里有什么东西就在这对视的一瞬间被轻而易举地撞碎了。是黎明前的薄雾，是囚禁原始欲望的枷锁，是天地诞生之初的一片混沌。
这是一种意义上的破壳新生。
而时至今日，兜兜转转，又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就在2020的夏天最火热的时候，同样是在日本，同样是演唱会，只不过这次是在东京巨蛋，那个在他们心目中一直是职业生涯里程碑式存在的地方。
就在此时此刻，他不用回头，也能够感受到他的体温和他身上独特的香水气味在慢慢靠近。他这次会逃吗？像无数次对上崔胜澈清澈双眼时的避而不谈，抑或像在宣泄之后单方面拉起屏障拒绝对方的反馈。昨夜发生的一切可以借口说是酒后乱性，但那一句句呼在颈侧的呢喃萦绕耳畔，像野火一点点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如果这是爱，让它成真就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但是尹净汉觉得，他还没有准备好。
他们站在舞台背面，追光灯从四面八方钻过层层缝隙将光打进这个黑暗角落。那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眼前。
“谢谢你送的香水。”尹净汉听到他这样说。
尹净汉没有答话。崔胜澈也许在期待着他解释些什么，解释为什么在崔胜澈醒来之前离开，又或者是为什么留下包装好的香水，又或者，为什么是这支香水。但也许，仅仅只是希望他能够开口作出回应，这就足够了。
但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说，也没想好是否应该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
“那段时间，我有时候真的、真的、真的很厌恶自己。”虽然人就在眼前，但崔胜澈的声音像是从茫茫宇宙的虚无中传来。
“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连爱一个人都没有办法开口，我真的很没用。
“但是在你面前，当我真真正正面对你的时候，那种感觉突然都消失了。不知道是因为在你面前我只能想着爱你，还是如何。在离开的日子里我越发能感觉到，你是我的太阳。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永远会是。不论以后面临什么。”尹净汉的心猛烈震动了一下。
崔胜澈背对着舞台，身后是万丈光束。尹净汉却觉得，此时此刻的他，一点也不刺眼了。
是因为他在一点点靠近吗？
尹净汉忽然想笑，原来他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情，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件在潜意识里被否认，但却如同空气般无处不在的事实。
原来他们一直互相把对方当作黑夜里的太阳，却没想到与此同时，自己也是对方在每日清晨地平线上升起的渴望。
视线开始模糊，直到眼前的人模糊得像一团温暖的黑色剪影，只有边缘在发着光，尹净汉惊觉自己的胸腔中有什么瞬间绷断了。
摆轴轴心断裂的瞬间，他们紧紧相拥，淌着汗滴的肌肤渴求着肌肤，在升温发烫。终于，再一次，又是熟悉的气味，但花香挥发殆尽，只剩下海水般的深沉，一层层涌来，将他淹没。
两个摆锤相互撞击，声波荡漾开之前的那刹那，世界居然噤了声，只有触觉和嗅觉尚还灵敏。在唇齿接触到对方最柔软之处时，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哎，怎么哭啦。”但说这话的人也明显抑制着哽咽。
开始是怎样，结局又是如何，尹净汉不知道以后将会怎样，但此时此刻，他感觉在崔胜澈的照耀下自己也在渐渐发热，一阵一阵像潮水涌来。
他想，就让我这样融化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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